能看出38岁的苏圆心头郁积着许多事情。当她对我诉说着母亲的种种不是时,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孩在对着母亲愤怒地尖叫,那是压抑了许久之后的总爆发。在成长过程中受到过父母伤害的孩子,总有一天,需要面对这个“内在的小孩”,亲手去抚平这个小孩的创伤。父母恩重难报,纵有多少不是,他们终归是给了子女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的爱。改变父母已经很难,苏圆唯有改变自己,以悲悯的心态、宽宏的心量去接受、包容母亲。
妈妈伤透了我的心
这两年,我的心情很烦躁,跟父母朝夕相处,对他们尤其是对我妈有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,甚至有时厌恶他们,我感觉真的没法跟他们相处下去了。
我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城,是家里最小的一个,有一姐一哥。我妈是一个很强势的人,我爸这一辈子都是围绕着我妈转,家里几乎都是她说了算。我妈没什么文化,可以说比较市侩、势利。教育孩子也没什么方法,经常打我们。从小我就感觉自己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,感受不到家的温暖。长大之后,尽管我表面上是家里最孝顺的孩子,连我父母都不否认这一点,可是,我知道,我心里一直压着一股心火,在感情上并不亲近他们。
我永远也忘不了妈妈对我的伤害,一想起她是怎么对我的,我的眼泪马上就能流出来。有几件事,我至今都无法释怀。初三时,有位学长写给我的情书落在了班主任手上,班主任把我妈叫来学校。我妈当着宿舍几十个同学的面,像泼妇一样对我破口大骂:“你是不是没男人就过不下去了?不好好读书,你干脆去死了算了!”她还把我的头拼命地往墙上撞,在宿舍里骂完又把我推搡到楼门口骂,可想而知当时我的窘况。那晚我在学校后的鱼塘边徘徊了一晚上……这么多年过去了,只要一想到那一幕我就痛苦得不能自已,觉得我跟我妈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。
2004年,我回老家生孩子。老家的房子是我婚前买给父母的。尽管我妈很溺爱我哥,偷偷把户主换成了他的名字,但我以为自己回家坐月子,应该没什么问题。没想到,我妈认为我住哥哥的房子坐月子不合适,整天给我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。当时,我和我老公正在创业阶段,没什么钱。我姐心疼我,担心我妈可能会有意见,寄了几千块给我妈算做我的生活费。我跟老公结婚,我妈是反对的。从小妈妈就给我和我姐灌输一个观念:要嫁有钱人。我老公是农村人,我妈认为按我的条件,可以找个更有钱的。可是,我就喜欢老公有文化,脾气好,心疼我。
记得生完女儿第七天时,我妈把我姐夫一家人(我姐夫是澳门人)买的东西摊在我们面前,一件件地数给我老公听,这是谁买的,那个多少钱,还有隔壁谁家的女婿买了什么给岳母。那晚,我感觉自己的心凉透了,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的这种势利。还好,我老公理解她,没跟她计较。
我姐的儿子是我爸妈带大的,当时三四岁。我妈在老家伺候我月子,我爸就在广东帮我姐带儿子。一天,我妈听我姐打电话说小外孙被蚊子咬了一脸包,就坐不住了,执意要来广东亲自照顾,让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。我一个人怎么能带呢?没办法,我只好抱着出生才十几天的孩子跟我妈住到了我姐家,在那里坐的月子。对这件事,我一直耿耿于怀。
我一度想跟她断绝关系
5年后,我又生了二女儿。我妈可能有些愧疚,主动提出照顾我坐月子。但是毕竟我对她有积怨,两人摩擦不断。有一次我们吵架时,我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不满都发泄了出来,包括她偏心的事。她对我哥的偏心就不用说了,就是对我姐,也比对我好。我和姐姐的经济条件相当,但是,我们跟父母一起出外吃饭,我姐要买单的时候,我妈非按住我姐的手不让她出。我妈听完我的指控,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,说:“我错了,我给你道歉!”我看到她这个样子,更加生气,真的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家里。
2012年,我和妈妈彻底闹翻。那年,有个朋友的女儿需要在我家小住,每周只住两个晚上。我担心妈妈会有意见,就跟她提前商量,她答应了。没想到,人家来了之后,她整天一脸不高兴,说我当时根本就没跟她商量。那天我又爆发了,当着我老公的面把所有事情包括她对我小叔怎样不好都说了出来。我妈反感农村亲戚,平常我小叔到我家,家里本来有鸡有鱼,她都会收起来。2011年,我小叔因为帮我在新家装窗帘搞到很晚,我留他在我家睡,交代了我妈妈铺床。结果,大冬天的,她只是把一张光秃秃的床安在那里。
我妈听到这里,脸上挂不住,冲过来捶了我几下,说:“你别把我逼急了,我把你当初跟XX的事讲给你老公听!”XX指的是我前男友。多么可笑呀,一位母亲可以这样威胁自己的女儿。经历这件事,我对她失望透顶,她老是说为我们花了多少多少钱,我就跟老公商量:“要不我们把房子、车子、公司统统卖了,把钱给她,买断关系,老死不相往来吧!”
我们在生活中没法沟通
那次之后,父母搬到我哥哥家住了。当时我和我姐都断言,依她那斤斤计较的个性,根本没法跟我嫂子好好相处。果真,没过多久,我爸就少有地打电话说合我和我妈的关系,老两口又回到了我们家。
去年姐夫去世,对我触动挺大。他和我姐分居两三年了,分居后心情一直不好,加上事业失败,经常酗酒,最后大吐血而死。可以说,他和我姐婚姻破裂,我妈起了很大的破坏作用。我姐夫当时跟一个女人有暧昧,但其实还是很顾惜家庭的,毕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。但我妈不仅在中间添油加醋挑拨离间,而且还强出头,跟我姐夫打起来,甚至动了刀子,闹到最后水火不相容的地步。
现在,我父母没别的地方去,只能住我家,很多问题都凸显出来。我妈的控制欲太强,凡事都喜欢按她的想法安排,小到鞋子怎么摆放都会干涉。妈妈是个挺负面的人,觉得天底下没有好人,在教育我的孩子方面,也老是灌输一些负面观点,让我很不放心。
我在家和在外完全是两种性格,在外性格开朗,大大咧咧;一回家就像有人拿根绳子勒着我一样喘不过气来,而且心思变得非常敏感,无时无刻不在挑妈妈的毛病。我们经常吵架,无法正常交流。平日,家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。我老公现在在外地开公司。我妈曾对他说:“你一回家,家里气氛才活跃,你一不在家就死气沉沉。”
这几年,父母遇到困难,我是最积极关心的,爸爸中风后,基本上也是我和老公在照顾。父母当年供我们三个孩子读书,挺不容易的,我理应好好孝顺他们,这些道理我都懂。但一回到日常生活中,就控制不住自己。我觉得心里常有两个我在作斗争,常常是今天下定决心要好好改善和妈妈的关系,第二天就完全推翻了。我该怎么做才能打开心结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