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次争吵中他曾出手打了我一巴掌,起因是补习班的女同学半夜还打电话给他,我生气的质问他,换来这一巴掌。而昨晚有口角后我不回话,他把我推撞在门上,打了我手臂好几下,后来把我推倒在床上踢我的脚。
其实,我没什么勇气写这封信,因为我最痛恨的就是会动手的男生,没想到却碰到了。
从昨晚到现在,我已经不太敢正面跟他讲话,不晓得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,无表情时他会问我为什么脸这么臭,我不知道该说什么?他打完人和好后似乎就当没事,我心里却已经有阴影,看着镜子,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好假,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?该原谅他吗?究竟会动手打人就是不对,还是他们有难言的苦衷?
专家解答 林方晧 吕旭立基金会及华心基金会 咨商心理师
每一对伴侣的亲密关系都不同,处理冲突的模式也不同,不过我想先澄清的是,“暴力”和“关系中的冲突”是两件事,应该把它们分开来看。
暴力是指在两个人的关系中,有一方觉得自己可以用肢体动作或侵犯行为来处理事情,而且是有效的;或代表他觉得自己有某种权力,才会使他采取暴力来解决冲突。
每一对亲密关系都会有冲突,但不一定都会用暴力来解决,因为解决冲突的方式有很多种。有一个迷思是当发生暴力时,好像就要去检讨这关系发生了什么问题,才会导致这暴力发生,这样的危险在于好像解决了关系中的冲突,就不会有暴力问题,实际上并非如此。
不能只从关系中的冲突来看暴力问题,要把冲突和暴力分开,否则很容易像从前一样,会觉得是不是女人太唠叨、太啰嗦、不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所以才会讨打,有所谓的“欠揍说”。实际上,没有人是该被揍的,关系中的冲突可以用沟通、协调、甚至用分手的方式来解决,没有人被赋予权力可以去打另外一个人。因此我们在做婚姻咨商时,如有碰到暴力问题,会要求施暴者先承诺终止暴力,在这基础上再来谈他们的问题。
女性常从关系层面思考暴力
你在信里说你感到疑惑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,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,该不该原谅他等等问题,这都是暴力发生初期很常见的反应。
暴力刚发生时,女性通常会从关系层面去思考,想这是不是偶发的冲突或意外,是不是只是他一时情绪不好,控制不住。也有人会说,在亲密关系中有亲近的身体接触和推挤是很自然的,会不会只是不小心?其实不会使用暴力的人,在肢体的接触触碰上就不会不小心,不会故意去推挤或碰撞。两个人当时如果正处在压力之下,有冲突发生而产生的肢体冲突,通常也不是不小心的。
从你的描述看来,你们的冲突满严重,第一次打了你一巴掌,第二次把你推撞在门上,打你手臂好几次,还持续踢你,有好几个攻击行为,暴力程度加重,且持续一段时间。
不过即使如此,你还是很疑惑,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坚持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信念?有一个很简单的测试方法,如果今天是在大马路上,有一个陌生人对你做这样的事,你的感受会如何?还是这种反应吗?当然不是。
你会有这样的反应,是因为对方是你亲密关系中的人,你的判断会受到这关系框架的影响,比如说,是不是该体贴对方的情绪?是不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才惹他如此?你的思考好像都是在“我的责任”,我该怎么做?而不是对方该怎么做?我想要对方怎么做?
回避和否认在暴力发生初期很常见。因为是发生在亲密关系中,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,当初是因为爱对方才在一起,有一份信任,相信对方会保护自己,没想到是反过来伤害自己,或者原本有很多的期待,要建立一个家,结果发生这样的冲突,是对对方信任的破产,也是对依附关系的失落,生气、恐惧、难过和困惑等种种复杂的情绪都会出现,让人无法面对,很自然的想回避,免得太痛苦。
不管是不是不小心,暴力就是发生了,不要回避这个事实。
暴力这两个字很敏感,不但施暴者不愿意承认,连受暴者有时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受害者。比如说,受害者可能会自我安慰:“没有,他没有打我,只是推了我一下,没那么严重。”而施暴者会掩饰“我没有要打人,那不是真的,只是挥了一下。”当然没有人喜欢被挑明指责,就像你男友事后表现得跟没事一样,可能就是一种逃避否认的心情。
勇敢面对问题是第一步。当你承认自己是受害者,才能看清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,比较有机会拒绝对方的暴力。
不要孤立自己,要寻求协助在这样的冲击和痛楚中,也许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照顾自己:
1.觉察且接纳自己的情绪。
好像照镜子一样,慢慢看到自己各种不同的情绪,像前面所说的,可能是愤怒,也可能是害怕、难过或疑惑。你说事发后“看着镜子,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好假”,也许你已经在做觉察的动作了,发现自己跟以前不同,我想这样是好的,先接纳自己的改变和痛苦。
2.不要让自己孤立。
很多女性在事发后不知道要跟谁讲,如果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就会更孤立。不过,要打破孤立才能得到支持,也是走出伤害重要的一步,跟亲人、朋友或专业人士讲你发生了什么事。有些人不敢讲,是怕丢脸,怕别人没办法了解自己,或是怕讲出来更麻烦(如怕娘家涉入),或是怕别人讲的不是自己想要的(如还不想离开施暴的另一半),或是怕被别人批评。
不过真的不要因这些顾虑而把自己孤立起来,勇敢的把自己的想法摆在中间,从自己的立场出发,不管怎么走,都会有人有不同的意见,重点是自己要怎么做,做自己的主人,不要被男友的暴力所控制,也不要让别人来影响你,把主控权拿回自己手上,我知道这对有些女性很不容易,因为他们很在乎别人的看法。
3.除了亲朋好友的协助,还可以寻求其他资源。
像是打113全国妇幼保护专线,让公权力介入,家暴的通报和验伤。台北市也有很多妇女中心,有社工师和心理咨商,也有一些课程可帮助女性走出困境,学习成长。
至于该如何面对男友?
我觉得还是要好好跟男友谈一谈,不管用什么方法,言语上的或行为表现上的,让男友知道“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一件事,我想跟你谈一谈,那天发生的事,带给我的恐惧,很希望你也能知道,希望能够谈谈。”看看对方的反应是什么?
如果对方愿意谈,就是很好的开始,表示对方也愿意面对。这也是为什么前面提到要先了解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很重要,这样才知道希望听到对方说什么?你是不是看重自己?有没有了解自己的需要?也可以请他讲讲自己的想法和感受,双方可以把自己的感受都摊开来讲。
“不接受暴力” 应是最基本底线
如果对方说:“谁叫你那天要如何如何?”有些女生可能就转而检讨自己或是赶快道歉安抚,那么她就失去了自己的立场,所以还是要很坚定的跟对方沟通:“也许我们那天有些言语冲突,我说了什么伤害了你,但是我不能接受暴力,我们应该可以有别的方法来解决。”这就是自我肯定的说法,不接受暴力是基本底线。很多时候,男性抱怨是因女生说话刺激他才忍不住动粗,其实有时只是女生不顺从他,因此一定要站稳脚步跟男性沟通这基本立场。
如果对方都不谈,不谈也是一种沟通,是一道沉默又有力的墙,就是一种拒绝。这时候女性就要回到自己的立场想想,这是自己要的亲密关系吗?如果既受伤又离不开这样的关系,要承受离不开的后果吗?要让暴力再发生吗?要自己冒风险,期待对方可能会改变,你愿意接受一个不对等的关系吗?
至于该不该原谅他?他以后会不会再犯?还是跟对方事后的反应和表现有关,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。不过暴力发生后没有好好处理,再发生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。
比如说,事情发生后他是怎么看待的?他知不知道这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和痛苦?他是否也觉得很伤心愧疚?他会想改变吗?
能不能原谅对方,跟对方有没有改变的希望和承诺有关,单方面就决定要原谅对方,有时会使它变得廉价。
还有,你们的关系是不是能够有个清楚的界线,暴力动手就是对人身界线的一种侵犯,对方以后能不能守住这个界线?
如果可以,才能在这个基础上谈你们如何处理关系中的冲突。原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,我们常常会从关系的角度来思考原谅,比如说,他是我的丈夫、我的兄弟姊妹或父母,所以我不得不原谅他,这样就会有一种无形且莫名的压力。原谅需要有一些思考和条件,如果你们的关系能够改变,重新建构出一个可信任的、对等的、健康的关系,原谅才有价值和意义。